杜兰缓缓道:&ldo;我们不能得到所有我们想要的东西,接受这样的事实总是需要一些时间,所以你没有必要立刻振作起来,可以给自己更多时间。
但是……&rdo;他的面上难得露出斟酌的神色。
我几乎是凭着本能追问他:&ldo;但是?&rdo;他叹了口气:&ldo;fei,你需要认识到这件事:你无法得到他,你在他的人生里已经结束,成为过去了,否则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振作起来。
&rdo;我愣在那里,杜兰似乎有点累,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,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。
当晚我给褚秘书回了信,接受了财产提议中现金和一些不动产,外加那台已经在计划中的潜水器,婉拒了协议书中所列的其他资产。
那之后没有再收到褚秘书的来信。
两个月转瞬即逝。
杜兰在四月初的一个雨夜里停止了呼吸。
春天已经到来,枯树发新芽,我似乎都听到冷雨敲打叶片的声音。
但其实窗户的隔音效果良好,并不能听到任何风雨声。
白天时我们有过短暂交谈,他那时候很清醒,但那样的交谈却像是道别。
他同我道谢,说最后的时间有我陪在他身边,他觉得很幸运。
我知道这段时间他是高兴的,我们常在一起回忆埃文斯,他知道了许多也许以前他并不知道的有关埃文斯的事,那对他来说是有意义的。
可他其实没有必要感谢我,他也帮助我面对了许多。
如果没有他在,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会变成什么样。
在进入新一轮昏迷前杜兰安慰我:&ldo;我感觉很快就要见到雅各,所以并不觉得死亡有多可怕。
&rdo;我勉强笑着回他:&ldo;这是我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一位伟大艺术家辞世的悲叹;文章配图是杜兰斜背对镜头站在一棵巨大红杉之下,只露出侧面,右手抬起,安闲地抚弄头发,有风掀起他黑色风衣的衣角,他的模样像是要离开又像是要留下来。
巧合的是我记得这张照片是埃文斯生前所拍。
虽然受邀前来葬礼的人数有限,但整个摄影界都是一片沉痛哀伤,听说在杜兰的故乡尼斯,许多人亮起蜡烛为他彻夜守灵。
但也有小报敷衍致哀后笔锋一转,冷酷揣测杜兰逝世后他的作品价值将会如何狂升,而他那些价值连城的诸多作品又会归属何处。
还有不喜欢他的人阴声阳气,对他为何会选择死后葬在异国提出质疑。
杜兰下葬的这一天,如同已逝的这大千世界的过去的每一天,媒体得到了一个名人的死讯,那是一则讣告,也是一则新闻,有人真心惋惜悲伤,有人顺手惋惜悲伤,有人在社交媒体上随意转过这条消息然后立刻遗忘,有人扑风捉影一些趣事逸文廉价作秀。
这世界上也许有因一个人的逝去有一些小小骚动,但终归不会骚动太久。
生命之重,在它本身沉重,可对于他人而言,再合理的估算,也要比那些生命本身的重量轻上许多。
仿佛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在关注这位伟大艺术家的死亡,可是和这个世界这一刻表现出的巨大悲伤相比,让我感觉讽刺的是,又有多少人会长久地记得他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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