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握着坎察,直接把它抵在了成则衷的颌下,这一下几乎是踩着要刺破皮肤的极限——然后他微微将短剑抬高了,柳枝拂过水面那样,轻柔地、似有若无地滑过成则衷的下巴、嘴唇、脸颊。
无法被精准控制的剑尖在成则衷脸上留下了两道细小的浅伤,血珠缓缓沁了出来。
“有时候我真的好奇,阿衷,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?怎么我再如何捂着它,也根本捂不热?但我终归不能剖开你的胸膛瞧一瞧……”
戎冶的声音沉得仿佛重逾千斤,他两道视线追逐着剑尖,然后抬起、锁住了成则衷双眼,“或者,你告诉我,你的血究竟是不是暖的?”
“从心口刺下去,两个问题的答案就都有了。”
成则衷道。
“你以为我舍不得?”
戎冶顿住手,脸上流露出阴狠与忿恨,咬牙瞪视他。
成则衷只道:“你舍得。
因为你已经明白了——你的地狱不在别处,就在眼前,”
他抬起手,有条不紊地解了西装、一颗颗解开衬衫的纽扣,然后将之扯开、敞露胸膛,“我给你机会,了断一切。”
戎冶嘶哑地低笑起来,他摇着头丢开坎察,然后收回手操控着轮椅后退,直退到了落地窗前。
成则衷慢慢站起身来,伫立在原处望着他。
然后他看着戎冶从外套中拿出了一把枪。
——这是从前戎冶藏在书桌抽屉的防身武器。
戎冶垂眼端量着手中的枪,让枪口转动着,最终将两手放在腿上握住它、抬起枪口来指住了成则衷的方向;他也半抬起了下巴睨着眼前的人,那面庞上泪痕未干,透出的却是心如铁石般的冷硬无情:“我喜欢更有保证的子弹。”
成则衷慷慨地张开了双臂,下一秒戎冶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——成则衷身形微微一晃后站定,抬手碰了碰耳廓上痛楚犹存的创口,然后垂眸看指尖沾染的冶艳血色,又错愕地看向戎冶。
戎冶咧开嘴笑了,大颗泪水再度涌出、不断滚落,却根本冲刷不掉他双眼中的痛不欲生:“阿衷,阿衷……你到现在,居然都还觉得我能下得了手杀你。”
人说一个人死去之时,世界于这个人而言就已经毁灭。
此刻成则衷看着这个摧心剖肝的笑容,心中竟有了即将面对末日覆顶的绝望预感,他忍不住向戎冶迈出脚步、喃喃着:“不……”
“这就够了,你还清了——我原谅你,”
戎冶平静地说,“现在轮到我还你,我们两个……都会解脱。”
然后他没有一丝迟疑,电光火石之间已决然地将枪口顶在自己颌下,闭上眼用力扣下了扳机。
那颗子弹最终嵌在了落地窗的玻璃上——裂纹好似一张天罗地网,带着一声决绝的轻响骤然撒开,淋漓鲜血先于未知的、不幸的猎物,已落在了网上,浓烈深沉地铺张着。
成则衷所有的理智和镇定都在枪响的那一刻被剿杀,眼前子弹穿透戎冶颅骨的一幕令他有生以来首次、也是仅有的一次,彻头彻尾地崩溃了。
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像现在这样流泪——泪腺发达得令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;那声枪响有如从天灵盖乍然落下的重锤,将他寸寸击碎。
他肝肠尽断,灵魂仿佛刹那间就溺亡在悔恨与哀恸的深海,却又因极致的痛又从海底复活、发出了歇斯底里不似人声的哀嚎。
那嘶喊渐渐哑了下去,化作垂死幼猫一般细弱的气音。
成则衷只觉自己的心被生生挖走,他摇摇欲坠地走过去:“戎冶?”
他几乎跌在轮椅上,伸手扶着戎冶的下巴试图将他的脸扳正,仓皇地、却又像是怕惊扰了戎冶幽梦一般地低声唤他的名字,“戎冶……戎冶……”
如果戎冶紧闭的双目能在下一刻睁开,他愿意悔过一千次一万次,只要戎冶喜欢,他可以日以继夜地在他耳边重复那句古老的告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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