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人摞叠着,腐烂着,皮肉化了,眼珠子顺着眼眶滚下来,被路过的灰耗子争抢着吃掉,有年轻的,还保持着半趴卧的姿势,手指蜷缩着,抠着被战火肆虐的土地。
焦黑的面目,再辨认不出谁是谁。
江南的风,醉死人的舒爽,却难吹动卢凉的心。
他麻木的坐起来,血水浸透了衣服,混着泥沙,陷进皮肉里。
一场又一场的仗,卢凉都打累了。
他见过死人,甚至比这更惨烈。
陆银山不是无缘无故的,才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,卢凉跟着他,手上不见得血腥少。
他二十多岁,却有半条命,是搭在让人心惊的炮火里的。
卢凉就干干的坐在没了水的河滩旁,眼神迷茫的看着天。
星子闪烁起来,一轮弯月,照亮的,是别人家的灯火。
半夜里,有耗子,野狗,围着尸体,大快朵颐,他们撕咬着,吱吱的叫着,卢凉裹了件衣服,有老鼠钻进尸体里,咬着腐肉跑出来,拖出长长的血痕。
长长的,蜿蜒而下,顺着泛着白光的鹅卵石,直到了下面的洞口。
卢凉看着,他心头一动,抓起一大把石子,顺着洞口打了过去。
一阵骚动。
“滚特么蛋!”
卢凉骂着,空旷的河滩,回荡着他的怒吼。
用仅剩的一只手搓了搓脸,心,空旷起来。
那片血迹,长长蜿蜒,很像当年的巷子。
他大哥,自那以后,再没能站起来。
卢凉很多年不再想起那段岁月了,那是他心底的伤疤,但凡裂开,都是血糊糊的,却在这样一个夜晚,被重新拾起。
他每次去病房,陆金山都宽慰的笑着,摸着他的脑袋说:别怕,阿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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