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视线轻蔑地从书案这边往拔步床那边去,他知道廖吉祥在床上,他爱懒床,这个时候压根起不来,目光经过屋角那张大榻,掠过去,马上又扫回来,被子整整齐齐铺在上头,连个角都没翻。
他的脸凝固了,眼眶因为震惊而发青,火者们陆续进来,往桌上摆杯碟碗筷,廖吉祥听见声音,软绵绵坐起来,梅阿查忙往他那边看,及腰的长发墨似地泼在身上——他睡觉从来是不散头发的!
动了动唇,梅阿查把拳头捏紧了。
“七哥,”
廖吉祥看见他,倦怠地揉了揉眼,“今天不和你一起吃了。”
言外之意是让他走。
梅阿查是个要面子的人,二话不说转身就走,从屋里出来,他气冲冲走了十几步,停下,心想廖吉祥不和他吃和谁吃,难道和那个寒酸的六品小官?他不甘心地又回去,这时后头有人叫:“老大。”
是金棠,穿着库里新出的荷花纹样贴里,笑盈盈朝他作了个揖,正要说句问安的话,廖吉祥屋里突然传出了争吵声。
值宿宦官和火者们一一出来,梅阿查和金棠擦着他们进去,屋子中央,谢一鹭气势汹汹在嚷:“……让人瞧不起,我看错你了!”
廖吉祥没回嘴,塌着肩,像是趋避他的锋芒,梅阿查是看不得他受一点儿气的,一脚踹翻了椅子,大喊一声:“谢一鹭!”
谢一鹭明白,他有什么资格在这个屋子发脾气呢,该说的说了,他闷头便走,梅阿查奔着廖吉祥去,金棠往地上一看,书架下头放细软的两只小铁箱被翻开了,露出里头带着压印儿的金锭银锭,是上个月都察院陈御史刚送的。
他追着谢一鹭出去,边追边喊:“那些黄白米,是我们做主收的,督公不知情!”
“你就替他编吧,”
谢一鹭猛地一转身,瞪着他,一双眼红彤彤的,好像他才是挨了骂的那个,“他都承认了!”
金棠看得出来,他是真把廖吉祥放在心上,“几干黄米,几方白米,对督公这个位置的人来说,还算个事吗?”
那是宦官的隐语,“干”
是“千”
,“方”
是“万”
,谢一鹭懂:“他不是这样的人,”
他争得脸红,急得跺脚,“他不该是这样的人!”
“他不是这样的人,”
金棠点头,“可他不要,上头还要呢!”
谢一鹭怔住:“上头?”
他问,“老祖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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